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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角钱:我和一个女孩的故事

本号笔友 丁中广祥 2019-04-1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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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角钱

小纪镇  花善祥

作者花善祥:小纪镇竹墩村人,老文艺工作者,现任小纪镇文联副主席,在报刊发表过多篇小说、剧本、新闻等作品。(本公众号发表过他多篇写人记事的散文,请见公众号“精彩回顾”)

某日早上去农行取钱,跨上门厅的第二级台阶,一枚亮熠熠的硬币映入眼帘。十多人从那枚硬币面前走过熟视无睹,有两三个人踩着它毫不在意。我的目光一直盯着它,凭感觉知道那是一角面值的硬币。

我慢慢走过去,俯身将那枚硬币拾起来,吹去灰尘,把它攥在手心。如今的一角钱,小孩对它都不屑一顾,可在四十年前一角钱对我是那么刻骨铭心……

1974年7月13日,我高中毕业离开了小纪中学。那时,我真的身无分文,回家后即参加生产队劳动。但想想从今之后能凭力气自食其力了,心情并不沮丧。

“庄稼一枝花,全靠肥当家”。可那年头,肥料是稀缺的宝贝,生产队挖空心思搜集肥料。江都化肥厂的废氨水成了香饽饽。生产队找关系安排人用船去江都装氨水回来垩秧、垩棉花。我向队长申请去江都,一来,摇船去江都,沿路可看风景,好玩;二来,听人说,去江都装氨水有油水可捞。

一条5吨的水泥船,一支橹,一根竹篙,一条麻绳纤。年龄大的麻姑爸摇橹带掌舵,我和本家四叔拉纤。河面波澜不惊,一碧万顷;河两岸树木芦苇郁郁青青。我们打赤脚,光着上身背纤,“哼哼唷唷”胡乱打着号子,不知不觉轻轻松松已到丁沟的“白小窑”。停了船,我们手忙脚乱地把一捆捆稻草拎上岸卖给窑厂。四叔事先多了个心眼,从农场上多带了十多捆稻草,除了留下烧饭的草而外竟卖了三元九角钱。麻姑爸做主:每人平均分得九角钱,剩下一元贰角钱到江都买熏烧猪头肉改善伙食。我捏着九角钱毛票,心里美滋滋的,打算买一本大字帖。

第二天早上到了江都,装氨水很顺利。下午半天自由活动,晚上开船回家。麻姑爸和四叔邀我去看一场电影,我没答应。我心里有算盘:看电影花钱,买字帖怎么办?我一个人独自去找新华书店买字帖。

在江都的后街,清真饭店路东有一个新华书店门市部。门市部里一排玻璃柜台亮晶晶的,里面的书刊琳琅满目。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坐在柜台后面,吹着电风,嘴上叼根香烟,眼睛眯着。“同志,有字帖卖吗?”我轻轻地问道。“都在柜子里,自己看吧。”那中年人眼都没睁,懒懒地答道。我认认真真把柜子里书籍看了一遍,没看到字帖,只有几本小学生字帖。“同志,我要成人的大字帖。”“要有都在柜子里,柜子里没有就没有。”我心里讨厌那中年人的服务态度,嘴上又不好意思说,只好围着柜台反复查看。没有,真的没有,我灰心丧气,极不情愿地抬腿出门。“等一下,同志。”一个清脆温柔的声音响起。我戛然停步,扭头一看,柜台里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,圆圆的脸庞像七月的荷花,一双乌黑的眼睛透出清清亮亮的光芒,嘴角荡漾着的丝丝凉风一样的微笑。我望着她竟然说不出一句话。“你看,你是要这种字帖吗?”我走近一看,她手中拿的是九成宫字帖。我连忙接过字帖,从头至尾一张张细心地观摩。“买不买呀?”那中年人走过来不耐烦地问我。“买,当然买!”我脱口而出。“定价是一元钱。”那小女孩轻轻地告诉我。我愣住了——我身上仅有九角钱,买吧钱不够,不买吧既怕那中年人耻笑,又觉得对不起那热心的小女孩。我恋恋不舍地丢下手中的字帖,心里五味杂陈,挪不动脚步,两眼死死盯着那本字帖。“喜欢就买吧,是欧阳修的,真的很好呢。”小女孩那双小小的眼睛纯洁无邪含情脉脉,让我无法拒绝。我窘得直喘粗气,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轻轻地对她说,“我喜欢,想买,但差一角钱。”说完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,转身要离开。“来,交款吧。”那小女孩轻轻地对我说完,对我挤了几下眼睛,像是暗示什么。我狐疑地走到她面前,掏出揉成一团的九角钱。“差一角钱,我给你垫上。”她接过我那团钱数也没数,用极其轻微的声音对我说,脸上两个小酒窝冰释我心头的疑团。“下次来江都一定还你,一定。”我拿好字帖,丢下这句话快步走出门市部。

当年十月的一天,我到江都找到那个门市部。那小女孩不见了,那中年人也不见了,营业员换了个青年妇女。我把事情的原委一一告诉她。她告诉我,那中年人调走了,那小女孩是那中年人的女儿,她今年上高中了。我掏出一角钱给那青年妇女,算是还账。她拒绝了。我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。

那面若荷花,有着一双乌黑小小眼睛的小女孩你在哪里?我那一角钱四十多年了还未偿还啊!

我在农行台阶上捡到的那一角硬币,至今仍放在我汽车手刹的下面。每每看到它,我眼前就浮现起那荷花一般的小女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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