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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德培 | 侉外婆

本号笔友 丁中广祥 2019-04-15

【往期回读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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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的牵挂    回忆儿时巴过年

年俗琐记    年蒸点红

过年随想    给军烈属拜年

家乡的饭局    闲品贺年卡

侉外婆

江都   徐德培

徐德培先生,1947年生,中共党员、中学高级教师。1966年高中毕业于江都县中学,1972年参加教育工作,1980年毕业于扬州教育学院,2008年退休。原江都中学工会主席、江都实验初中党支部书记。曾获得“全国优秀教师”荣誉。


在我们村里,听惯了家乡口音,一旦听到外地口音,都会引起特别的注意,常把操北方口音的人称为侉子,把操南方口音的人称为蛮子。但小时候我分不清北方口音、南方口音,于是对外地口音的人一律称侉子。


我很小的时候,在外婆家就见到过一个侉子。她是从外地嫁到外婆村上的,男人家里很穷,而且婚后不久就去世了,没有留下子女。


我见到她时,她已经很老了,住在外婆家第一进房子的西房间。因房间无窗子,很暗,她总是坐在房间门口的小矮凳上,向外看着,极少说话。

我与表弟兄们进出大门,总要从她面前走过,她自然就认识了我们。有一次我单独穿过堂屋走向大门时,突然听到她喊道:“林,到我这里来!”尽管她喊错了我的乳名,但我知道她在叫我,因为周围没有别人。我迟疑着走过去,她急切地伸过一只大手来握住我的小手,另一只手伸进衣袋里摸了好一阵,拿出一个油纸包,放在膝盖上,剥开油纸,露出两颗大京果。她固执地要我吃,我只好拿在手心里,使劲抽出另一只被她握着的手转身就跑,一直跑到外婆的房间里还喘息未定。外婆见状问:“怎么啦?”我张开手给外婆看大京果:“侉外婆要我吃她的大京果。”“什么快婆慢婆的?是住在前面的老奶奶吧,你该称呼她外婆呢。”由于我说得快,外婆把“侉外婆”听成了“快婆”,外婆又说:“她真心给你吃,你当她的面吃了,她就会高兴;你不吃,她会以为你嫌弃她的东西,反而不高兴。”


后来,我见到她就喊外婆,每次听到我叫她外婆,她脸上就笑成了一朵花,面部皱纹排成一组组稍稍弯曲的线条,如同盛开的菊花瓣。但在别人面前提起她的时候,我总是称她“快婆”,这样可以跟我的亲外婆加以区别。


另一次,“快婆”叫住我,搀着我的手走进她的房间。在昏暗中,我定神一看,一口黑漆棺材靠墙搁着,棺材盖上铺着她的被褥。我吓得几乎要哭,立即想挣脱她的手朝外跑。她弯下腰来抱着我安慰道:“别怕,别怕!这是用我一辈子积蓄置办的寿材,经常摸摸它,心里就踏实,我每天都睡在上面呢。”语气中似乎很有些成就感。然后她腾出一只手把棺材盖推开一条缝,伸手进去摸出一块桃酥让我吃。我实在不敢吃从棺材里面掏出来的东西,但想起外婆上一次跟我说的话,只好迟疑着舔了一口,挺甜,又小心地咬了一丁点儿,有点香,终于敌不过美味的诱惑,大口地嚼了起来。“快婆”看到我吃得香,竟咯咯地笑出声,自言自语地说:“为什么人老了,就特别喜欢小孩子?”


此后,我尽管不太喜欢“快婆”的房间,但走过她的房门时,也不那么怕了,有时还特意向房间内看一看,希望看到她的笑容。


外婆病重期间,母亲带着我到外婆房间里陪住了一段时间。有好几次,我走到前门厅,想看看“快婆”,每一次都见到门被锁着。当时,我没有敢多问。


外婆去世后,我又去过那里好几次,“快婆”的房门依然紧闭……时间久了,我更不敢询问“快婆”的去向,生怕听到一个不愿意听到的消息。


一个极其平凡的老人,没有权势,没有金钱,没有文化,没有辉煌的经历,没有优雅的外貌,甚至没有体面的生活,居然能在我记忆中停留60多年,我怎么也弄不清其中的缘由。

来自江都日报,感谢作者及原出处编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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